◎ 魏 兵

　　今年秋季新学期，我退休前所在的教育集团又接收了一所农村学校。在当地党委、政府和教育集团的倾力支持下，这所学校按照正规化标准进行改造后焕然一新：校园花团锦簇，操场整洁清爽，教室宽敞明亮，软硬件条件与城里学校已经相差无几，不仅让学生兴高采烈，也让老师喜不自禁——在这样美丽的校园里工作、生活是多么惬意呀！应邀到校参观后，我们这些退休教师对这所学校办学条件的改善交口称赞，我不由自主想到了我的父亲和他曾经工作过的学校。

　　父亲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参加工作的，工作的学校是万县白羊区凉水公社茶店村小。这所村小是由当地乡绅的一座四合院改造而成，左边是厨房，中间是办公室，右边是教师寝室，还有一个天井坝子，坝子左右一共四间教室。当时条件差，村里十分缺钱，村干部发动村民到山上砍树，一些村民把家里的材料捐出来，才勉强改造成了一所村小。几年过后，村小已经很残破了，当父亲和母亲一起到这所村小任教时，学校已经夏天漏雨冬天漏风了。但父亲和母亲毫不在意，他们找来报纸，把残破的窗户糊起来，把屋顶翻修了一遍，整整花了三天时间。就在校园屋顶翻修完，父亲点燃一支烟想放松一下的时候，他不小心从屋顶掉了下来，拄了一个月拐杖。父亲毫不后悔，因为在他和母亲的努力下，校园翻修一新，让另外两名原本已经申请调走的老师留了下来，这才让村里的孩子能够正常读书，否则，光凭我的父亲母亲，怎么能够撑起一所学校呢？

　　虽然收入很低，但父母全身心付出。白天认真上好每一节课，晚上四个老师在煤油灯下探讨交流教学经验，认真批改作业。课余时间同耕一块地，同吃一锅饭，时光如流水一样，从学校静静流过。

　　后来，父亲说，学校操场不小，但校园缺少生机，他想种上树。于是，利用下午放学后的时间，父亲从山上挖了四棵小松树移栽在操场的四角。他从家里拿来剪刀修剪树冠，用水桶提来山泉浇水，把这四棵小松树当成学生一样精心管护。四棵小松树全部成活，几年后枝繁叶茂。看到学校的孩子们课余时间在松树下奔跑、嬉戏，和松树一起茁壮成长，父亲眯起的眼睛舒展开来，在他浅浅的笑容里，放牧着孩子们亮晶晶的童心。

　　父亲爱工作，爱学校，爱学生。他的一名学生因为家里生活困难，大冬天没有袜子穿，脚上生了冻疮。早上，父亲用烧好的热水给他泡脚，帮助他抵御严寒。后来，父亲又从微薄的工资中“抠”出钱，为学生买了袜子。在父亲的鼓励和帮助下，这名学生后来考上大学，毕业后去了外地工作，每次回老家，总会来探望父亲，让父亲十分欣慰。

　　斗转星移，春去秋来。父亲和母亲在茶店村小坚守三尺讲台二十余年，桃李满天下。尽管直到退休，村小依然还是那座四合院，但父亲无怨无悔——他教过的学生同校园里的松树一样，已经长成参天大树，他用洁白的粉笔写下了属于自己的人生。

　　现在，父亲已经去世多年，他当年工作过的村小也已废弃，但他种下的四棵松树依然挺拔，向阳而生。这些松树始终记得村小，记得工作在村小的老师，记得在松树下成长起来的孩子。

　　过几天，我想再去探访父亲曾经工作过的村小。走一走山路，吹一吹山风，数一数松树的年轮，看一看他的学生现在的生活，寻找父亲人生的足迹，告慰九泉下的父亲。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重庆市万州区红光小学教育集团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