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 谢子清
“抽空去看看侠妈吧!”教师节临近,有人在微信群里提议。
“侠妈”是我们读师范时的班主任,她的名字叫李侠。
李侠老师中等个头、身材瘦削,戴一副镜片厚实的近视眼镜,一头微卷的浓密黑发拢在脑后,初识给人干练、严肃之感,但她一说话,眼角不经意就会浮起笑意。
那时我们刚挤过中考这第一座独木桥,又恰逢第三次叛逆期,再加之一下子脱离父母的管束,平素的紧张压抑瞬间得到释放,52个从各区县汇聚而来的孩子,活脱脱就是52只小怪兽。我们时不时要与李侠老师发生一些小冲突,要么当面顶撞她几句,要么背后恶狠狠地喊她“李侠”,她一个人对付这么多人,多少显得力不从心。虽然时常被我们气得满脸通红,甚至瞠目结舌,但她从未气馁,一条条翻动着学校的纪律要求,一分分计算着期末的操行评分,一天天履行着严格的管理教育,我们始终跳不出她的“五指山”。
从小山村来到大城市,最好奇的莫过于电脑这个新鲜玩意儿,尤其是“反恐精英”“星际争霸”等网络游戏,更是令人深深着迷。冬天的一个深夜,趁守门的老师傅熟睡,我与几名同学翻越围墙跑到网吧,酣畅淋漓地玩了一个通宵。第二日意犹未尽地回到教室,迎面就碰上了怒不可遏的李侠老师。
“自己去学生处老实交代!”原来,昨夜偷翻院墙时吵醒了他人,我们被告密并连夜清点出来。学校为了杀鸡儆猴,要给我们几人严重警告处分。这下可糟了,处分记入档案就是一个抠不掉的疤。正当我们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,学校的处分决定下来了——警告。事后才得知,竟然是我们平常厌恶的“李侠”,三番五次去找校领导求情,并作出保证,才换来了对我们的网开一面。一天下课后,李侠老师把我们几个挨处分的同学叫到家里去,本来已经做好迎接暴风骤雨准备的我们,得到的却是苦口婆心的三个“为什么”:父母含辛茹苦为什么?自己中考拼搏为什么?将来毕业差别为什么?离开之时,几个人发自内心地说出:“谢谢李老师!”
中师三年级下学期,我们面临升入大专前的一次分段考试,虽说是固定程序,但仍然有最低录取线,达不到只能算肄业。李老师看上去比我们还焦急,生怕哪一个人会掉队走散。恰在此时,她的爱人不幸遭遇车祸,等赶到医院时,已是尸骨冰冷、天人永隔。儿子远在部队服役,料理家中后事全压在她一个人瘦弱的肩膀上。她请了假,把班级委托给朋友代管。那段时间,全班同学居然是从未有过的乖巧,大家都憋着一股劲,绝不能再给李老师添乱,绝不能再让李老师伤心。不知是谁出了主意,“我们给李老师写一封信吧!”主笔的任务落在我身上,我把52份关心与感激倾注笔端,变成了“李妈妈,你还有我们”的肺腑之言,写得情真意切。再次回到我们中间,“侠妈”双眼红肿,满身疲累,但过了不久,她脸上又浮动起笑容。
青春的风呼啦啦吹过。转眼之间,我们就迎来毕业。临行前的告别晚宴上,“侠妈”破例让我们点了啤酒,起初大家都是理性的、克制的,后来离愁别绪被酒精点燃,火锅馆里就只剩下我们的高喊或低泣了,好几个女同学搂着“侠妈”哭得花容失色。轮到我敬酒道别,她轻拍我的肩,无限期许地说:“谢子清,你还欠我一本书,你说过要出一本书送给我。”那是某年暑假,我在电话里向她许下的豪言壮语,那时我正犹豫着另选专业,“侠妈”鼓励我千万别轻易改变自己的初心。
工作后,日子像搭在百米短跑运动员的身上一路飞奔,倏忽之间就过去近20个春秋。在繁忙的间隙里,时不时会想起“侠妈”,想起她的絮叨,想起她的耐心,越发觉得她像一位牧羊人,曾精心看护52只小羊羔,它们中有的顽皮、有的懒惰、有的迷惘,只见“侠妈”轻盈地挥动鞭子,让那些在十字路口停留的小羊羔,只是张望一阵子后,又抬头起步,一路小跑跟上大部队,心情欢畅地走向草原深处。
(作者单位:潼南区政府办公室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