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 沈治鹏
今天起床,一打开微信,朋友圈就有不少人晒起赖溪河畔娇艳的海棠花来。身居异乡的我,满脑一下全是热烈的垂丝海棠。
三年前的一天,单位轮到我值班,清晨从家里出门,像平常一样,穿过公路,走下台阶,就到了濑溪河边的马道。没想到才进入二月,濑溪河两岸的垂丝海棠就开得比哪一年都热烈。一弯河水在朝阳中氤氲升腾,一溜烟海棠花缀满枝头,娇嫩的花朵上挂满晶莹剔透的水珠,像晨泳上岸后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女孩,正旁若无人地梳妆打扮,冷不丁闯入不速之客,粉红色的海棠一脸娇羞,四周空旷得令人尴尬。我不敢驻足,匆匆赶路。
从高高在上的香国桥下穿过,这座从老县城飞架而来的钢筋水泥大桥,本来是专职喧嚣推销者,这时静得比我还尴尬。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前行,一抬头,谦和、古朴的观音桥透过浓密的海棠树直闯眼底。抱朴守真的石板桥,几百年饱经沧桑的他静坐河边,望着悠悠的河水,聊着他们才听得懂的故事。
我不敢贸然打扰他们私密的对话,更怕自己这张俗不可耐的脸,搅扰那一池清波。找棵花朵最茂密的海棠树,迅速躲藏起来。像猎犬一样,我紧竖双耳,甄别每一缕飘来的清风;鼻翼翕动,筛选从远古传来的信息。
去年在北京,我曾慕名游览元大都城桓遗址公园里的海棠花溪景点。那里离女儿住处不远,大约十多分钟的路程。女儿说,四五月份是盛花期,两岸近一公里的小月河云蒸霞蔚,静静的倒影里全是花开灼灼。那时已是八月,有坚强的花朵仍挺立枝头,只是零零星星的,一副落寞的神态。我启动想象的翅膀,复盘几个月前游人如织的盛况。但柔弱纤细的小月河,被两岸精致的花岗石岸线牢牢束缚着,硬生生拽住刚刚扇动的翅膀。沮丧之际,立在海棠树旁的品种介绍牌吸引了我。一路走下来,西府海棠、贴梗海棠、金星海棠、垂丝海棠等应接不暇,数量达2000株,这里是北京城最大的海棠林。无缘一睹似锦繁花,可扎扎实实的海棠科普让我也收获不小。
此刻,赖溪河畔杳无一人,漫天花开,屏气凝神间,真的有一缕清香直抵肺腑。宋人沈立《海棠记》说得没错:天下海棠无香,惟昌州治中海棠独香。南宋著名地理学家王象之《舆地纪胜》里《静南志》也记载:“昌居万山间,地独宜海棠,邦人以其有香,颇敬重之,号海棠香国。”于是,家乡始有海棠香国之称,海棠花自然被荣昌人敬为区花。
天赐良缘,我沉浸在阆苑仙葩的世界。一行白鹭从头顶飞过,接着又俯冲下来,不动声色地衔着一片片白云从观音桥下穿过。这位见惯不惊的老者慈目低垂,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。我透过粉红色的虚影,见他似有拈花一笑的神态。
这一下让我想起唐代著名的蜀中女诗人薛涛的诗来。记得四十年前,在四川成都照顾病中的父亲时,买了一本小册子《薛涛诗》,里面有一首七绝《海棠溪》:“春教风景驻仙霞,水面鱼身总带花。人世不思灵卉异,竟将红缬染轻纱。”此刻,倘若薛涛穿越时空,独步观音桥头,这首千年前的小诗,应是面对濑溪河畔数千米长的海棠花海吟唱的吧。
美丽不会为时光停留,唯永远定格在脑海深处。今年,无论如何得尽快赶回故乡,我知道濑溪河马道上早已人流如织,但我绝不辜负那一树繁花。
(作者单位:重庆市荣昌区政协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