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 洪德斌

　　春天重返大地，春雨跟着就来了。但我不喜欢城里钢筋水泥间的春雨，我最喜欢老家那个村庄的春雨，有情又有趣。

　　老家山清水秀，民风淳朴。春雨也像个熟络的老朋友，她来的时候，不会提前跟你打招呼，她会蹑手蹑脚地靠近你。你在乡间的路上走着，突然觉得脖子上凉了一下，接着脸上又凉了一下，用手一摸，湿湿的，才知道是春雨来了。春雨就是有点小小的调皮，你不用恼，也不用慌，甚至也不用撑伞，继续走你的路好了。

　　春雨越下越密。其实用“下”来形容春雨并不准确，“下”模糊了春雨的特性。春雨的身姿是那么轻盈，像烟雾一样的弥漫，像牛毛一样的飘逸，如果说她飘着倒是恰当。她不紧不慢地飘着、落着，悠然、恬淡，气定神闲，白雨跳珠、急雨射墙都跟她扯不上边，她从没有那样的急脾气。

　　若是飘洒时间久了，春雨就满山漫野地氤氲，她烟雾一般的轻纱，笼着天，笼着地，那些桃红梨白、依依垂柳，那些零星散落的瓦屋，那些在田间劳作的农人，都在雨中变得朦朦胧胧的了。春雨无意于掩藏这些景物的真面目，她是个富有浪漫情调的艺术家，只是想给你制造一种雾里看花的氛围。她越是不想让你看得真切，你越是想去看，慢慢就看出了与往常不一样的味道，一幅幅水洇了的水彩画、水墨画，徐徐展开在你的眼前。

　　春雨悄无声息地飘着，落到花瓣上、草尖上、细叶上、屋瓦上，慢慢地聚成一小滴一小滴，亮晶晶的，坠着、卧着、滚动着。有人说像珍珠，有人说像眼泪，他们也没问过春雨是否乐意，过多的譬喻其实是对春雨的不认可，春雨就是春雨，她有着纯洁澄澈的外表，她有着温柔慈爱的内心。她的到来，只因与春天有个约定，她要给予赶赴春天的花草们一个拥抱，抚慰它们，滋润它们。花草们自然乐得眉开眼笑，舒展了娇颜，一个劲地姹紫嫣红，挺直了腰杆，抖擞起精神往上窜。

　　但是，春雨有时也会遭遇误会。“夜来风雨声，花落知多少？”清早醒来，多愁善感的诗人看到落花零乱一地，自然伤心，便不问青红皂白，把嗔怪扔给了春雨。可春雨是无辜的，她那么小心地呵护着花儿。要怪只能怪风，风有时候爱发点小脾气，把雨丝扯地左斜右弯，把花枝摇得惊颤不已，然后，没事人一样溜走了。只有春雨陪着花瓣摔落在地，承受着诗人的怨怒，默然无语。

　　缠绵而深情的春雨，一来，就是三两天。于是，池塘丰盈了，小溪欢唱起来了，从冬眠中醒来的青蛙们，在水中嬉闹，敲起蛙鼓，高亢又嘹亮。农人也踩着节气的脚步，扛起犁铧，吆喝着牛儿，走进田野。春雨最是善解人意，一直跟前跟后殷勤地飘着、洒着，把土地润得软软的，把农人的心润得熨熨帖帖的。农人精神焕发，挥起鞭儿，犁铧哗哗响过，叩问着土地的心事，翻动着丰收的希冀。

　　到了晚上，喧嚣散去，你忙完了手中的活儿，关了门窗，把春雨关到了门外。可躺到床上，你就会听到春雨的窃窃私语，与花、与草、与树叶、也与屋瓦、与院子里的盆盆罐罐，柔弱如丝，不绝如缕，透过窗棂传进来。你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，但是，你一定能感受到她的声息里淡淡的忧伤、渺远的思念，听着听着，你的情绪就会受到感染，不知不觉会浮想联翩，去怀人，去念远，去惆怅。春雨，仿佛有一只小小的纤手，在挑拨着你心底的那根情感之弦。

　　就在春雨的浅斟低唱中，你进入了美妙的梦乡，梦里定有杏花春雨江南。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重庆市巴南区财政局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