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 罗 毅
重庆本土作家陶灵散文集《川江博物》,让我又一次走进熟悉而又陌生的川江。
在我看来,因了作者对川江的虔敬书写,假以汉字和珍贵的图片,构建起书中亲切的句读和段落,那渐行渐远的水上桡胡子、江上拉纤人,那喷吐黑烟逆流而上的小火轮,那涛涛乌江水中的歪屁股船,那再也难见踪影的川江木排以及粗砺豪放的放排人,那已成遥远传说的滟滪堆、绞滩站,还有川江两岸“土得掉渣”如“佑客”“吷人”“窎远”“吃庖汤”“喂不家”“打屌胯”等方言俚语、“水打棒”“端公”“水摸”“大开门”“打冷针”等民间俗事,才不至于因为三峡成库、“高峡出平湖”而永沉江底,才没有因江水日夜东流而化作故纸堆中的传说掌故。作为重庆本土散文作家,陶灵没有玩弄风花雪月,没有故弄玄虚,更没有作无病呻吟状,而是情倾一江春水,专事川江书写,构建川江文化,实在是在老老实实做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事。
是在一次偶然中,“认识”这位钟情于川江田野调查与专注川江记录者的。
2018年1月13日夜,江北观音桥北仓图书馆灯火阑珊,一场文物保护志愿者组织的文化活动告罄。组织者把一本有作者签名的文集《川江往事》作为活动奖品馈赠与我。陶灵这名字,与我不期而遇。不经意地翻阅文本,很快与作者自序中的文字产生共鸣。
陶灵说,1985年4月14日,他坐着川江客轮第一次从三峡出川,瞿塘峡口的江面宽阔而水流平缓,轮船“呜”地一声清脆长笛后,静静驶入屹立峡口的夔门……擎天绝壁仿佛隔绝了一切嘈杂、喧嚣、烦躁,听不见风声,听不到水声,就连身边旅客对夔门发出的赞叹声,也在这宁静中被融化了,扑面而来的,是一种厚重、凝练和深邃的古老与自然文化相融合的气息。从那一刻起,他的灵魂留在了三峡、留在了川江。
对于这样的旅行体验,但凡川江乘船者,是不是都会共情?
五年后,在陶灵新著散文集《川江博物》中,我再一次发现作家仍然在重复这段文字。说实在话,关于夔门这一段白描与情感交织的书写,正是潜藏我心中多年、欲说还休的心声。
如同作者初进三峡时的心情,1984年10月,在湖北宜昌至重庆的“江渝号”(或者“东方红”号)客轮上,首次在长江上“乘风破浪坐大船”的我,为三峡无与伦比的雄奇、瑰丽震撼。三天两夜的逆水行船,我与战友们见识了川江的风高浪急,欣赏了峡江两岸的绝美风光……秭归、巴东、巫山、云阳、奉节、万县、忠县,南津关、西陵峡、兵书宝剑峡、瞿塘峡、神女峰、石宝寨,这些地理教科书上的城市或地名,在滚滚东去的江声中活化起来,变身为真实得可以触摸的物事。夜晚来临,江上的航标灯,闪烁着迷人的光芒。漆黑如墨的水岸,被轮船上雪亮的探照灯光照亮。逆水行船,白日里显得格外漫长,时间仿佛停滞。只有当轮船入港时码头上杂乱的喧嚣,才把人突然拉回到现实中来。那些天的江上行,除了在船舱睡觉,便是伏身船舷栏杆,看江水中的行船打鱼人、看江岸上嬉戏玩耍的孩童、看远方山坡上星星点点于草丛中出没的牛羊,当然还有水边追着客轮吆喝并朝天伸出中指的小流氓。在朝天门下船时,初入川的平原人知道了川江两岸的风土人情……后来的十几二十年,在川江上来来往往,成为那年那月部队探亲者的日常。
川江上旅行多了,自然对江面上的风声、水声、吆喝声、汽笛声产生好感,自以为对川江有了一定程度的熟悉。品读陶著,才猛然发现我实在是肤浅得可以。
那夜偶然得到奖品后,我认真地拜读了作者的文集,并在扉页上留下了这样的句子:有美好回忆,也有辛酸往事记忆。谢谢陶灵,有心人!
前些日子,与文友聊天,不知道由头地提及重庆作家陶灵。文友与陶灵是乡亲,立马把我作为“陶粉”引荐。于是,低调如闲云野鹤的陶灵兄在癸卯年的正月初一,不知从何处快递一册他的新作与我,并谦逊地发来短信说:谢谢阅读。
虽然同处一个城市,但我至今未谋陶灵面。这丝毫不影响我对其作品的阅读与理解。《川江博物》带给我的阅读体验,如读《川江往事》一样,仍然是赏心悦目的。从作家拉家常般的叙述中,我进一步加深了对川江悠远历史的认知,也了解到重庆云阳人陶灵情系川江,是一位具有家国情怀的书写者。
(作者单位: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黔江监管分局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