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 周康平

从喀什经塔什库尔干，再到红其拉甫，一路上，窗外虽然有不同于内地的独特美景，单调死寂之感也会爬满你的视野：被狂风削得棱角像刀刃的岩石，被暴雨抽打得毫无生机的山峦，被雪水融化成一道道流沙的山坡，看上去寸草不生。行进的路上，帕米尔高原的天气，实在让人惶惶不安，变幻无常，仿佛是它恣意妄为的常态。方才还是阴云密布，转眼就是阳光倾盆，照射在我身上的感觉，不亚于盛夏骄阳的炙烤。我从包里找出衣服，遮挡住脸和手，没几分钟，窗外突然黄沙四起，飞沙走石之下，一片阴霾沉沉。

远方只见黑云低垂，天际间仿佛被乌云包裹得密不透风。视线越来越狭窄，车辆越来越少，延伸在乌云滚滚之下的公路，显得模糊细长又荒凉。想到我们要去的红其拉甫国门还在这条路的尽头，我心里不禁一颤：那里驻守着我们的边防军人！在这如此恶劣的自然环境下，他们是如何守卫祖国边防大门的？他们又是什么模样？

我们的车刚到红其拉甫边检站外面的公路边，一名精神抖擞的战士便跑步过来进行安全检查。这名战士个子不高，一张娃娃脸，看上去稚气未脱，一脸的高原红及结实的身板，给人一种军人特有的气质，这多少让我感到有点儿惊讶。这就是我们的边防军人么？他讲的是普通话，听其口音，我还是一下听出了他就是我的重庆老乡。

在海拔最高的国门之境，遇到边防小老乡，甚是欣慰。小老乡更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，急迫地问起了老家的消息。小老乡有三年没回家了，他已是国门老兵！让我最惊异的是小老乡的着装，他身着一件单衣军装，外加一件军用背心，这让穿着厚厚羽绒服的我，在羡慕之中好生感叹。同行的朋友忍不住问：“小老乡，你不冷吗？”小老乡腼腆一笑：“习惯了！现在是我们这儿最好的天气，不冷。”这是快八月中旬的天气，在老家，此时正是酷热之际，而此时的红其拉甫，两侧全是高耸入云的冰川雪山，阳光之下，寒光闪闪，寒气逼人。

从红其拉甫检查站到红其拉甫国门，还有七八分钟的车程。半小时之后，我们开车来到了红其拉甫国门。矗立的国门，看上去虽然有些孤单，却不失魁梧雄壮，充满了庄严之感。

按边防的规定，游客在国门游览的时间非常有限，这让我们顿感时间紧张，手忙脚乱地在人群里钻来窜去，寻找与7号界碑最佳的拍摄角度。当我从人群里挤出，回到国门口时，天气陡变，之前飘着一朵朵白云的蓝天，眨眼间就是一张阴云翻滚的脸。寒风之中，一阵阵雨点突袭而来，随即便是雪花纷纷。没过多会儿，米粒般大小的冰粒，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。对这里的天气，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，可还是感到了一阵震颤，这时，我猛然看到离我不远处的那名持枪的哨兵，正是我那小老乡。他是什么时候到国门换岗的？我惊讶极了！

我相信小老乡也看到了我惊讶的表情，我就在他的视线之内，但他神情凝重，于我没有任何反应。我举着本想与他打招呼的手，慢慢地收了回来。我明白，他不只是我的小老乡，他昂首挺胸的握枪站姿，代表的是国家的威严，是世界屋脊的守卫者。呼呼的狂风，将小老乡的军大衣下摆吹得东摇西晃，雪花夹着冰粒打在他厚厚的军帽上，也打在他肃穆的脸庞，他的军姿依然笔挺，与我们这些慌里慌张寻找躲避的游人，形成了强烈的对比。

风雪之中，我激情难抑：我眼前这个目不斜视，一动不动的边防军人，这个一脸坚韧刚毅的边防军人，就是我的小老乡！此刻，他在我眼里已是神圣的化身……

崇敬之情，令我心潮翻滚！不经意间，我看到了同行朋友眼角的泪花，我感动的情怀已是无以言表。相对于这些边防官兵来说，相对于我这小老乡来说，我们只是来去匆匆的游客，这里的天气再怎么恶劣，之于我们都是短暂的一刻。而我们的边防军人，他们日日夜夜守卫着这高耸在世界屋脊的国门。我们的这些守卫在这片苦寒之地的边防军人，他们不会因狂风暴雨的来袭而心生胆怯，也不会因大风大雪的肆虐而有所畏惧。他们手握钢枪、镇守边防的雄伟英姿，才是我们此行看到的最美风景。

我知道不能拍摄正在执勤的小老乡，可是，在那瞬间，我心中的镜头，已然为他按响了快门，那是一张中国边防军人顶天立地飒爽英姿的照片。

　　（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）